第99章 另一个地方_《装b宝典》by生姜太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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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另一个地方

  井飞飞交了一张白卷。

  这是市级的奥数选拔赛,全首都每一个学校只允许出两个人,限制非常严格。名额宝贵,他却生生浪费了,校领导大怒,一通电话把井承永叫到了学校。

  “你为什么不做题?”

  “你到底怎么想的?这个比赛多重要你知不知道?”

  “整个学校都对你寄予厚望,你太让人失望了!”

  苛责和质疑像雨点一样砸在井飞飞身上,瘦弱的男孩靠在教导处的窗边,始终低垂着头不发一言。

  直到井承永开着电动车赶到一中,抓着井飞飞的头发强迫他抬头,质问他:“你交白卷了?为什么?啊!”

  井飞飞嘴唇颤了颤,盯着井承永的双眼问:“你为什么骗我?”

  “我骗你?”井承永怒不可遏,下意识抬手想摔井飞飞巴掌,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学校,他还需要在外人面前维持他含辛茹苦的慈爱父亲形象,于是装出一副痛心的样子,“飞飞,爸爸养大你多辛苦,就是为了你出人头地,你发挥再失常也不该交白卷啊!你这样对得起老师们和领导们吗?”

  “你、为、什、么、骗、我?”井飞飞一字一顿地说,“为、什、么、骗、我。”

  井承永一怔,他从没有在儿子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情绪,他养出来的儿子一贯是懦弱、胆怯的,任他打骂羞辱都不敢反抗的。可现在,就算隔着厚厚的眼镜片,他也能看见井飞飞眼睛里的憎恨和偏执。

  “你骗我说我妈妈不要我,是因为我太笨了她才不要我,只要我出息了,只要我变成天才,她就会回来找我,”井飞飞胸膛起伏着,眼圈渐渐泛红,“可你骗我。”

  井承永瞳孔一震,忽然猛地掐住井飞飞脖子,咬牙切齿地说:“你见到那个臭婊|子了?啊?你去找那个贱|人了?”

 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见状大吃一惊,赶忙上来拉开井承永:“飞飞爸爸,教育孩子是好的,但不能动手啊,体罚还是要不得的,要讲究方式方法......”

  井飞飞靠在墙边,浑身紧绷,双手紧紧攥成拳,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。

  ——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啊飞飞,只是我再不走,我就要被那个畜生打死了!

  ——我想回来找你,我要把你带走,那个畜生拿着菜刀去找你外婆,说我要是再来看你,他就要杀了我全家,那把刀就架在你外婆脖子上,我跪下去求他,给他磕头,他就是不放了我啊......

  ——妈妈常常去你学校门口偷偷看你,在小区门口等你回来看你一眼,妈妈知道你成绩很好,很乖,真的,妈妈为你骄傲。

  ——妈妈现在有新的家庭了,叔叔人很好,你有了一个小弟弟,两岁多了。井承永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再嫁的消息,三天两头去骚扰我,要杀了你弟弟......我实在受不了了,飞飞,妈妈实在受不了那个人渣了,我下个月就要出国了,以后再也不回来了......

  当天才没有用,拿到全国奥赛第一名没有用,把“mom”这个单词纹在心口没有用,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也没有用。

  他十多年的努力全部建立在一个虚假的前提之上,导致参数取值范围出现了错误,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正确答案。

  井飞飞不怎么会系鞋带,筷子用不太好,也不懂该怎么和人打交道,别人都羡慕他早慧,他却觉得自己比猪还笨。他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内心秩序,他可以为了钻研一道数学题一夜不合眼,可以为了反省自己数学为什么只考了148分彻夜难眠,可以为了“让抛弃他的妈妈回来见他一面”忍受十几年的体罚和折磨。

  现在他一直恪守的秩序被打乱了,他觉得自己像一根紧绷的弦——

  “噔!”

  弦断了。

  井承永或许爱他,或许不爱;他妈妈或许爱他,或许不爱,又或许更爱另一个儿子。

  那还有谁来爱他呢?

  井飞飞冥思苦想,他必须要重新搭建他内心的那套秩序,否则他就会喘不过气,所见的任何事物都是颠倒的。

  他想了整整一周,只有哥德巴赫还爱他,只有他挚爱的数学还爱着他。

  如果他再不找到哥德巴赫,他就会在由氮气、氧气、稀有气体、二氧化碳以及其他物质组成的空气里窒息而死。

  他必须找到哥德巴赫。

  白知景在学校花坛边坐了很久很久,不知道坐了多久,久到晚自习的高三生来了又走了,他还坐在那里。

  宋宝贝打电话通知应许,应许赶到一中陪白知景,和他挨着肩膀坐着。

  “应小许,”白知景单手撑着下巴,问说,“你说飞他咋想的啊?我是弄不明白了,他连死都不怕,他还怕活着吗?”

  “我也不太明白,”应许喉头发涩,“也许飞飞比我们想的都还要有主见。”

  “得了吧,”白知景嗤了一声,“就他那逼样儿还主见呢?我俩前天上午一起买包子,我要酸菜豆角的,他也说要酸菜豆角;我说那我不要酸菜豆角了,来个猪肉大葱吧,他说那也给他换成猪肉大葱,这还能叫有主见呐?”

  白知景说着说着就笑了,应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,揉了揉白知景的脑袋:“那是他和你好。”

  “我感觉我以后再也不想去那家包子铺了,”白知景忽然哽了一下,沉默片刻后才说,“再好吃我都不会去的。”

  “好啊,那就不去了,以后都不去。”应许说。

  白知景点了一下头,又讷讷地问:“你是医生,那你说跳楼痛不痛苦呢?”

  当然痛苦,着地的那一刻不会立刻死去,内脏破裂,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大脑求救,大脑已经预见了死亡,却无能为力了。

  “不会的,”应许垂眸说,“对飞飞来说,他只是飞起来了。”

  “怪不得他叫飞飞呢,”白知景转头对应许笑了笑,“还真是挺名副其实。”

  白知景想起他在监控里看到的最后一幕,井飞飞靠在窗边,身板挺得笔直。有认识他的老师从走廊上经过,看到他在里面罚站很是惊讶,井飞飞还对那位老师笑了笑,一贯的腼腆内敛。

  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打响了,井飞飞听见铃声的那一刻,忽然浑身一颤,就好像听到了某种召唤他的声音。

  然后他转过身,朝窗台跨上去一条腿,突出的肩胛骨像是飞鸟的翅膀。

  12楼,他倏地就飞下去了。

  夜深了,行政楼下的警戒线还拉着,巡校的保安来赶人了。

  白知景撑着膝盖站起来,忽然双腿一软,跪坐在了地上。

  “麻了麻了,”白知景尴尬地笑了笑,“腿麻了。”

  “傻子。”

  应许俯身去扶他,白知景垂着头,坐在地上不肯起来。

  应许察觉到自己手背一凉,慌忙叫道:“景儿......”

  “我腿麻了呀,”白知景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,“站都站不起了。”

  应许蹲下|身,捧起白知景的脸,才发现他突然哭了。

  “腿,”白知景抬手捂着自己的脸,但眼泪就是止不住,从指缝里不断往外渗,“腿麻了......”

  “我背你好不好?”应许深深呼了一口气,抱住了白知景,“有我呢,我背你。”

  “飞飞去哪里啦?他去上大学吗?”白知景觉得他不该哭的,井飞飞就是个臭傻|逼,他干什么要为了井飞飞哭,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,浑身发颤,“我没有同桌了应许,以后我再也没有同桌了,我不想一个人上课,我想他回来,我要拉着他,打死我都不会让他被田磊带走的,他去哪里啦?”

  应许重重闭了闭眼,眼角微湿:“景儿,飞飞他......”

  “他和我说他的愿望实现了,他放屁!”白知景肩膀止不住地颤抖,“他妈的就是放屁!”

  没有人知道井飞飞见到了他妈妈,没有人知道他妈妈和他说了什么,他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,带着一个秘密离开。

  “他是成为哥德巴赫了吗?”白知景抬起头看着应许,“是吗?”

  应许轻轻亲了亲他被打湿的睫毛:“他是去了另一个地方,那里有很多了不起的数学家,都是他的老师,他会成为比哥德巴赫更了不起的人。”

  白知景点点头,喃喃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  李佛和宋宝贝在校门口等着,白知景给他们发话剧票,一人一张,一共五张,还多出了一张。

  话剧时间在一周后,就在井飞飞葬礼的第二天。

  白知景和宋宝贝去参加了,穿着件定制T恤,上边印着他们三个的大头照,在一众身着黑衣的亲戚中显得格格不入。

  按井飞飞老家的习俗,未满18周岁的孩子去世不能大操大办,法师对着骨灰盒念了往生咒,叽里咕噜的,白知景和井飞飞窃笑出声。

  飞飞是个无神论者,他自己看见这一幕估计也会笑的。

  第二天白知景、宋宝贝、应许和李佛去看了话剧,俩小孩儿看不太懂,从剧场出来却讨论的最起劲,讨论着讨论着就吵起来了,吵着吵着又抱一块儿掉眼泪,又哭又笑和撒癔症似的。

  田磊给白知景安排了新座位新同桌,白知景说自己坐挺好的,他扛着两张桌子到了最后排,一个人占了俩位置。

  天才少年陨落的事情在网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,有人批判填鸭式的高中教育荼毒青少年,有人谴责高压家庭环境对孩子身心的摧残......种种讨论热烈异常,不过三四天后就渐渐平息;一中因此丢了这一季度的文明校园称号,校长在新一周的国旗下讲话异常激动,尤其强调各位同学无论遇到什么问题,千万不能采取极端手段;井承永被单位开除了,除此之外没有受到其他惩罚,“老子打儿子”是法律之外的事情,尽管他受到了无数的谴责和白眼;井飞飞妈妈操持完葬礼后,一家人远赴澳洲,再也不会踏足这片土地......

  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太大变化,又好像变了许多。

  白知景偶尔上课开小差,看到旁边空荡荡的课桌时还会恍惚许久,有天他课间趴着睡觉,迷迷糊糊看到井飞飞回来了,一个激灵睁眼后才发现是做梦。他在上课铃打响前跑了趟厕所,回来后眼圈是红的。

  又过了一周,一则震惊全一中的新闻被发布了,教育局重启上学期期末考试卷,发现一中存在严重的舞弊卷,答卷人的名字是——

  白知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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