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 章_元绿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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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  “贺兰敏!”

  雅致低奢的寝间响起元绿姝渗冷的嗓音。

  她眉峰轻蹙,扬起手,扇过去。

  啪!

  贺兰敏清隽的面庞上硬生生接下一记耳光,被打的左脸浮现淡淡的红色手印。

  伴随清脆响声余音退散,气氛凝滞。

  多日来维系的温情假象裸露出里面闪过的真实。

  贺兰敏的神情有刹那的凝固,但很快被抹杀。

  不是头一回挨元绿姝耳光了。

  贺兰敏呼吸有点重,疼痛迫使他平息遐思,接着他举目,与元绿姝眼神相对。

  眼底倒映着元绿姝。

  一双眸子清透、乌黑、沉静、淡漠。

  他唇角倏尔浅浅勾起,全不顾火辣辣的脸,反而温柔地捉住元绿姝打他的那只手。

  “雉奴,手可是打疼了?”他轻声说,手中不忘揉捏了几下元绿姝的柔荑,继而扣住元绿姝纤细滑腻的手腕,掌控她的脉搏。

  瞬息间,元绿姝的皓腕见了一圈的红。

  手腕上的力道很重,元绿姝无法挣脱。

  贺兰敏看着元绿姝,眸若含情,当他直勾勾看着一个人时,会让人不由沉溺在他编织的温柔陷阱中。

  元绿姝神色冷淡。

  他屈指摩挲元绿姝的下巴尖儿,温声道:“雉奴,方才是我不对,不该强迫你,我忘记你来小日子了。”

  语调虔诚,声线很轻,可落入元绿姝耳中,却令她发怵。

  他说着,牵起她的手,缓缓低下头,于烙下的红痕上落下一个犹似珍视的轻吻,“在永宁侯府不小心喝了点助兴的酒。”

  紧张的气氛因他的一句话消散。

  目及细腕,元绿姝清楚贺兰敏已然动气,但她那一巴掌该打。

  “郎君,可要准备醒酒汤?”元绿姝恢复平静,面容清冷,嗓音淡淡。

  俯视元绿姝没什么表情的脸,贺兰敏心里微叹一声可惜。

  他为元绿姝理了理略乱的薄衫,如玉长指如蜻蜓点水般划过她漂亮的脖子,颈侧有他适才情.迷时留下的几枚吻痕。

  “不必。”

  “要不要我帮你换?你不是......”他冷不防凑至元绿姝耳畔,声线低缓元绿姝说了前一句,后一句又戛然而止。

  换。

  元绿姝自然知晓贺兰敏说的是什么,就算再平静,一股羞耻感也蒙上她的面皮,她脸皮没贺兰敏厚。

  她婉拒道:“此事脏污,恐脏了郎君的眼,恳请郎君莫要再提。”

  突然,一股热潮袭来。

  贺兰敏微暗的眸光不自觉掠过元绿姝的手,再而缓缓上移,落在她的唇瓣上。

  他的目光热烈,元绿姝岂能意识不到?

  她已不再是不知人事的小娘子,稍微一想便摸出其中意味。

  元绿姝当即侧过脸,把手藏起来,容色更冷。

  终是没忍住,她语气羞恼,呵斥道:“下.流!”

  贺兰敏倒是没什么反应,只细细端详元绿姝表情,有汗珠从下巴滚进脖子。

  他敛眸,半晌抑着嗓子:“你先歇息,我去书房。”

  药效还在体内作祟。

  胆子不小,给他下.药。

 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究竟还要用到什么时候?

  层出不穷。

  想到在侯府时撞见的人,贺兰敏微扯嘴角,厌恶地皱眉。

  贺兰敏走后,元绿姝回忆其神色,精致眉眼透出几分不安——

  昨夜记忆遁无,元绿姝睁开眼。

  午后阳光一道刺进元绿姝的眼中,她下意识眯了眯眼,双眸流转清辉,瞳仁中洇开淡绿,如一泓潋滟的碧水。

  “妙凝。”元绿姝唤道,声线如涓涓细流。

  贴身婢女妙凝应声,从外间绕过鸟木石夹缬屏风进来。

  入目便是侧卧在美人榻上的元绿姝。

  已至五月,天气热了起来,榻上女郎着雪白簇蝶齐胸衫裙,合身的衣裳衬出她胸脯丰腴,纤秾合度。

  绸裙下,一双修长的玉腿影影绰绰,从臂弯延伸出浅绿花纹披帛坠在绯色莲花地毯上,如飘逸柳枝。

  往上看,元绿姝眉如翠羽,淡如远山,肌凝瑞雪,眉心花钿醒目,目光清冷,气质娴静出尘,般般入画。

  满室光华宝色难及。

  “......娘子,您醒了。”妙凝呆滞两瞬,暗想娘子真真是天上的瑶池仙女,寒宫冷月。

  妙凝摁下小心思,走进拾起披帛,搁在榻缘。

  元绿姝坐起来,碧色琉璃珰珥摇曳珠光,道:“我睡了多久?”

  “小半时辰。”

  闻言,元绿姝消了倦意,她提了提披帛,却瞥见右腕上迟迟不消的红痕,旋即兜在心里的烦心事遂冒出头,她不由按了按太阳穴,小臂披帛轻晃。

  而她所有的烦心事都与她的夫君——贺兰敏有关。

  贺兰敏出身长安豪门世家贺兰家,父亲是贺兰家主,亦是当朝宰相,位高权重,母亲出身五姓七望中的崔氏,姑母是当朝太后。

  单说贺兰一族,可追溯大邺开国时期,贺兰家助太/祖打下江山,成为开国功臣,族中人才辈出,出过几位宰相、皇后,有过一段鼎盛时期。

  经年之后,贺兰氏式微,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令这个家族呈现落败之势,好在经过后辈努力和挽救,实力地位回暖。

  至先帝时期,贺兰家与崔氏联姻,得崔氏助力,加之又出一位继后,且贺兰家助贺兰太后的养子登基为帝,功劳不小,得天子器重。

  再追溯当时的皇位之争,状况惨烈,亡魂无数,血流成河。

  长安上空连着好几日都弥漫着血雾。

  先帝在时,太子染病而薨,不等再立太子,先帝便崩殂,遗诏销声匿迹。

  长安城从而陷入阋墙之祸,揭开腥风血雨。

  皇子们野心勃勃,皆觉自己乃天命之人,纷纷拿起手中刀。

  最后,争夺权力、问鼎龙座的皇子死的死,伤的伤,残的残。

  直到留下二皇子和三皇子兄弟相残。

  三皇子险胜一招,但就在他离皇位仅一步之遥时,四皇子出现。

  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

  他踩着三皇子的尸首上位。

  逐帝纷争终止。

  四皇子,也就是贺兰太后膝下养子,站在尸山血海的顶峰取得宝座,成为赢家,君临天下。

  而豪赌成功的贺兰家自此水涨船高。

  距离那场血淋淋的争斗已过去五年。

  贺兰敏不但家世出众,样貌也不凡,丰神如玉,温文尔雅,乃是长安众人赞誉的翩翩君子,濯濯如春月柳。

  同时,他还是今年的新科状元,惊才绝艳,前途无量。

  无论是外貌、品行,抑或身份地位,皆无可挑剔,是长安当之无愧的第一公子,是长安未婚小娘子梦中情郎,炙手可热。

  而元绿姝出身江南西道,父亲是潭州从八品校尉,前几年因剿匪去世,母亲出身落魄的书香世家,和贺兰敏门不当户不对,更遑论和他成亲。

  元绿姝本不该是贺兰敏的妻子。

  她本是嫁给母亲为她定下的未婚夫——沈子言,成为贺兰敏的表弟媳。

  沈子言是贺兰敏庶姑母的儿子。

  一切归根究底,是因为两个月前的飞来横祸。

  元绿姝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。

  那时候,沈子言参加省试落榜,沈母拜托家主给了沈子言一个地方小官,是在潭州管辖的县当县尉。

  至于为何在潭州?一来是因沈父是潭州人,后沈父去世,沈母带儿子回长安,在贺兰府暂住,但沈母仍然思念潭州;二来是因元绿姝在潭州。

  沈家母子来潭州,遂与元家商议亲事。

  元绿姝和沈子言是娃娃亲,感情甚笃。

  可就在千挑万选的良辰吉日——元绿姝成亲的日子,变故横生。

  十七岁的她正等候新郎来接亲,可最后等来的不是新郎,而是新郎入狱的消息。

  晴天霹雳明晃晃劈在元绿姝心口,满心欢喜霍然成空。

  婢女禀告说沈子言是杀掉县令儿子的凶手,但这怎么可能,沈子言不过一个文弱书生。

  简直是无稽之谈。

  但沈子言确实被衙役抓进了牢房,并要处以死刑。

  一桩突如其来的祸事波及沈家和元家,让一干人惊慌失措,寝食难安。

  自父亲去世,元绿姝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天要塌下来。

  后来怎么了

  贺兰敏在深夜出现,像一个救世主,也像一个噬人夺命的野兽。

  她管不了其他,一心求贺兰敏救沈子言。

  贺兰敏同意了,他带她去了牢房,探望沈子言。

  昏暗牢房中的沈子言萎靡不振,伤痕累累,破烂衣裳上沾了好些血,十分狼狈。

  而牢房外,元绿姝和贺兰敏光鲜亮丽。

  沈子言以为元绿姝是来看望他的。

  “雉奴。”沈子言声音沙哑。

  元绿姝眼周红了,脚步一个没控制住上前。

  贺兰敏看在眼底,他俯首低语:“你想好了吗?元娘子,你知道的,我不会做赔本买卖。”

  元绿姝顿足。

  他的声音如金线似的,勒住了元绿姝的命脉,“元娘子,我这人最不喜强迫,你要是勉强......”

  元绿姝迟缓地挽住贺兰敏的手臂。

  贺兰敏不太满意,于是当着沈子言的面,他为她理了理鬓发。

  沈子言看得真真切切,顿时犹如五雷轰顶。

  他的新妇怎么会和他表兄举止亲密无间,她还是主动的

  贺兰敏用他的强权狠狠折辱了他的表弟。

  目的达成,贺兰敏带元绿姝离去,元绿姝不敢回头,不敢去听沈子言暴怒而不解的质问。

  元绿姝还记得贺兰敏那慢条斯理却如同毒蛇的询问:

  “是不是后悔救我了?”

  元绿姝神智混乱,无言以对。

  贺兰敏温和一笑:“后悔也于事无补了,元娘子。”

  尔后,元绿姝的母亲和妹妹被贺兰敏捏在手心,让她无法逃离。

  元绿姝目睹过长安的繁华热闹,见过贺兰府的钟鸣鼎食,也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到属于贺兰氏的强权。

  元绿姝毫无后路,纵绞尽脑汁也束手无策,不得不妥协而无力地点了头。

  其实无论她同意否,都逃不过贺兰敏的五指山,抗拒不了被贺兰敏强夺的命运。

  约莫是贺兰敏的恶趣味,他偏要元绿姝“心甘情愿”跟着他。

  不久,沈子言洗清罪名出狱,却因在牢房中被人砸坏了脑袋,忘却前尘,包括元绿姝。

  这样也好。

  元绿姝被迫与亲人分离,被贺兰敏带回长安。不知贺兰敏用了什么法子,竟使他父亲和母亲都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
  她嫁进宰相府,成为了大房娘子。

  元绿姝阖了阖眼,最初那种被摆布的无力感再次翻涌而上,

  贺兰敏今日不见人影,是在等她主动过去服软、道歉。

  他昨夜动气了,究其原因,并非是元绿姝的错。

  假如不是他突然进来,不由分说拥她,胡作非为,动作浮浪,颇有几分不耐和急躁,甚而要放倒她,褪她的丝履,体恙的元绿姝也不会动手。

  她知道,一旦动手,就需承担相应后果。

  世人总是被他面如冠玉的长相蒙骗,殊不知贺兰敏隐藏在面具下的虚伪。

  元绿姝不打算过去。

  思绪回笼,元绿姝耳畔响起妙凝的声音。

  “娘子,您是不舒服吗?”妙凝觉出元绿姝一些异样,关切道。

  元绿姝峨眉淡扫,陌生的内间仿佛是困住她的樊笼。

  “只是想起了些旧事,不值一提。”

  妙凝放下心,接着忍了忍,没忍住,口快道:“娘子,可要出去走走?郎君应该快回来了。”

  娘子同郎君成亲半月,往常这个时分,贺兰敏该是和元绿姝待在一块的,可今儿却不见贺兰敏。

  妙凝记起昨夜。

  守夜的她看到贺兰敏从屋子出来后再未回房,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。

  贺兰敏对元绿姝一直疼爱有加。

  不对劲。

  加上今儿怪处,定然是夫妻二人发生了什么。

  妙凝担忧元绿姝,却不知该如何补救。

  元绿姝听出妙凝弦外之意,只摇摇头,未言片语。

  她是高嫁,是以在贺兰府上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,只要她与贺兰敏之间有丁点不睦,便会遭到旁人的冷嘲热讽,非议不断。

  毕竟在这个贺兰府上,看不上、乃至鄙夷元绿姝的大有人在。

  但她不在乎。

  忖度之余,元绿姝嗅到淡淡沉水香,是贺兰敏身上的味道。

  不远处的紫檀木香几上,放置一鼎鎏金博山炉。

  香炉上的镂空孔洞缓缓漫出白烟,模糊了炉身雕刻的飞鸟仙山,如云雾环山缭绕。

  蓦然,穿粉色齐胸襦裙的慧湘进来,“奴见过娘子。”

  慧湘是贺兰敏拨给她的婢女。

  “何事?”元绿姝启唇。

  慧湘目光所及之处是搭在榻缘上的素手,像一捧碎琼乱玉。她愣了下神,自惭形秽之感油然而生。

  “慧湘?”妙凝的声音让慧湘反应过来。

  慧湘把头压得更低,掏出一封信笺,低头呈上,“娘子,这是郎君要奴交给您的,请娘子亲自过目。”

  妙凝替元绿姝接下信,再交给她。

  元绿姝垂眸看信封,上面什么都没有。

  她取出里面的信。

  未久,色如霜雪的脸上神色骤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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