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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。其实我不知道我的这种沉默是不是好事,我的确是在逃避很多东西,比如对于蓝山是否爱我的疑虑,我口头不忠的愧疚以及没办法平衡爱情和面包的忧虑。

  我的焦虑卷土重来,可至少过得要比瓶颈期好一些。我的灵感还在,并且经过阳晞和陆星嘉的合作,我已经可以把它们牢牢地锁在我身边了。我在时装周活动中拍出了不少好照片,甚至有几张被刊登在外网上,也和不少人打了交道。我心知肚明以后我的前途会更加坦荡光芒,只要我这么一直向前走。

  但有些事情还是在变化的,比如我和蓝山的位置发生了奇异的对调,她会在我忙碌的时候给我留言,可我通常只能回复寥寥几句,在睡前或者难得的休息时间。

  然后我会发现其实蓝山还是和我有所不同的,比如换作是她在出差,我面对回复间隔越来越长的消息会失去耐心,然后渐渐减少我的留言——其实也不算是失去耐心,只是我觉得有些话说出去得不到回应,那就没有必要为蓝山的忙碌火上浇油了,我宁愿什么都不说,吞下去给自己听。

  蓝山不会,她自顾自地给我写琐事,像答应我的那样每天汇报外婆和她的情况。所以我虽然为工作累成狗,同时却也没失去对蓝山情况的了解。蓝山像我曾经黏她一样黏我,我本来应该开心,但因为外婆的病情每况日下,我的焦躁又开始翻倍了。

  我摸着良心说一句很丑陋的话,我觉得自己是自私的。这不意味着我不关心外婆,相反我和蓝山一样希望外婆能够好转,安度晚年直到寿终正寝。但在面包和爱情带来重重压力的前提下,面对外婆病情时,那种远隔千里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,简直就是把刀抵在我心口往里送。

  所以我有时候看到蓝山的消息甚至不会再秒回,我得做好久好久的心理准备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交谈。

  比起和蓝山谈话,我更喜欢和别人交流,比如陆星嘉,但他拍戏也忙得要死,我俩上次打完电话后基本就再没联络过。所以平时骚扰最多的还是秋历,我俩在一起工作,目前已经演化到商业互捧的关系了,今天我叫他国际知名大摄影师,明天他能还我一句世界神仙下凡摄影家,听着怪恶心的。

  除了这俩人之外,我偶尔还和阳晞聊几句。

  这不能怪我,毕竟我在高定发布会场拍到了阳晞,我自己也吓得眼珠子要掉下来,结果阳晞看我跟看白痴似的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没资格在这里?”

  我流泪,因为我根本把阳晞是天之骄女和她的业务能力抛到脑后去了,于是我真诚道歉:对不起,我是狗,别骂了。

  阳晞就很怜悯:“你好卑微哦。”

  “是啊,不然你要是到我老板那去告状,那姐姐的饭碗就不保了。”我假模假样地擦眼泪,然后靠在化妆台上看我拍的东西。阳晞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,很随意地说。

  “蓝山没来还挺可惜的。”阳晞说,“错过了很多资源吧。”

  我看了她一眼:“她那边有事么不是。”

  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,但是事业上升期错过这种类型的活动,恐怕她心里也不好受。”阳晞偏头,似乎在问我,又似乎在感慨:“蓝山事业心很重呢。”

  我不动声色地拿出陆星嘉的说辞:“人有心想往上走,不是什么坏事。”

  阳晞就只是静静地笑,不再说话了。

  阳晞比起陆星嘉来可能还是差了点什么,虽然后者也是从时尚圈翻墙到隔壁的娱乐圈去的,但毕竟现在还是一墙之隔,再加上我为陆星嘉拍下有故事的背影,《白毛衣》的合作又进一步升华了我俩的革命友谊,所以我和他基本无话不谈,甚至默认了我和蓝山在一起的事实。

  而和阳晞说话我就总是小心翼翼地提防揣测,在没人的时候能脑补各种抢资源和挑拨离间的年度大戏,我几乎要唯美落泪。

  但看阳晞又坦荡荡无所谓的模样,再加上依她的咖位和出身似乎没必要耍这些花招,所以我还是挺看不懂她的,也不想看懂,只是把小王女的称呼偷偷换成了小魔女,料想她也不知道。

  但她有一句话让我很出乎意料,以至于我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,一直在想“蓝山心里恐怕也不好受”的事。

  因为我的确没有想过,蓝山因为外婆的病情错过了这些资源会不会难过。

  可能是我太信任她了,我总觉得蓝山做任何决定都是正确的,却忘记了其实很多事情不是那么黑白分明的,就像蓝山放弃了这些活动,可她心底未必没有遗憾,甚至因为失去资源,导致以后的路会没那么好走,而蓝山那么看重未来的一个人,她真的会不难过吗。

 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

  其实我是个很奇怪的人,比如我自己过得很烂,但看到别人烂的时候还是要去搭一把手。如果有什么人能把我倒吊起来抖一抖,抖出来的可能都是在别人(尤其是蓝山)受了委屈时,我溢出的同情关怀和怜悯。但我自己生吞下去的那些委屈就像是黏在公车座位下的泡泡糖,翻来覆去是抖落不出来的,它们只会继续黏在暗无天日的原地,继续发霉腐烂。

  所以在此时此刻我管不了那么多了,我直接坐起来,然后给蓝山发了个语音通话。

  这是我出差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和蓝山打电话,等待接通的时候我有种彩票开奖前的紧张。

  “等会。”蓝山说。“外婆在睡午觉,我去阳台和你说。”

  我听到阳台门拉上的声音。

  然后蓝山说:“你好忙哦,现在才有空给我打电话。”

  “对不起……过两天会更忙。”我忽然有点委屈,“你以前出差也很少给我打电话。”

  “舟舟好小气哦!”

  又是我背锅,我委屈+1,心说老子小气还不是因为在乎你。但蓝山在那边语气轻轻地和我撒娇,就像用羽毛轻轻撩我的后颈肉一样酥酥麻麻的,令人遐想无边。我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愧疚又疯狂滋长,天知道我此时此刻有多讨厌我自己,蓝山这么好,我哪里舍得不爱她。

  “舟舟。”她忽然叫我,“外婆转到市医院来了。”

  我愣了愣。

  蓝山又说:“我今天……拿到了病危通知书。”

  我想我大概是太久没睡好了,以至于蓝山和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时,我脑子里一片混沌,根本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。蓝山的口吻像哄我睡觉一样温和,我几乎能想到她靠在阳台上吹风,眼神茫茫然又轻飘飘飞到远方的模样。

  我深呼吸一口气,强自欢笑:“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了吗?”

  “是的呀,但外婆年纪太大,医生说,如果外婆愿意的话,就把她带回家吧。”蓝山沉默了一会,忽然又轻笑:“你不在的话,我一个人可能处理不过来,所以还是让外婆继续在医院接受治疗了。”

  我忽然很慌。

  记忆中蓝山好像只有第一次带我去疗养院时才失态过,此后无论经历什么事,甚至是走takki大开受伤的时候我都再也没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样子。蓝山是永远理智的姑娘,她理智地处理意外,理智地奔赴未来,甚至理智地爱我。

  而她现在理智地面对死亡,我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好疼,疼到我无法说话。

  蓝山也沉默,然后问我:等死原来是这种感受吗。

  记忆中我们好像也曾经讨论过死亡的问题,在一个飘着关东煮气息的冬夜里,我们曾经吵过架又无比亲密地拥抱,她对我翻开泛黄的记忆,以不算幸福美好的经历换回了我的理解和原谅。

  我那时候没有把故事说完,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蓝山的妈妈在离婚之后病逝,唯一陪伴蓝山的人就只剩下外婆。

  我从倒序的故事里看穿了时间的伏笔,闭上眼睛就能想起老屋子的阳光和令我惊艳的芭蕾舞。蓝山是擅长讲故事的人,连苦痛都描述得从容不迫,但我总觉得蓝山没有彻底释怀。因为纵观那些陈旧故事的字里行间,她疲于失去,好像从来没得到过爱。

  “……你不要着急,等我回去。”

  “你才走了半个月呢。”蓝山说,“刚刚不是还说过两天最忙吗?”

  “我自己会考虑清楚的。”

  我说话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,有些哑又有些微妙的腔调,蓝山大概是又听出来不对劲了,于是又温温柔柔地说不用太在意,下了病危通知书又不一定会出事,外婆过两天就康复了。

  我有些器官又开始像溺死一样地、窒息地疼,疼到我开始胡言乱语:

  “我很爱你。”

  我浑浑噩噩,不知道应该为自己的冲动庆幸还是懊悔。上次我的告白显得太过仓促,而这次假如我没有精神错乱,那我大概是说出了口,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况下。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慌乱不已,我把我所有的爱从心口剜了出来,血淋淋地捧给她看。

  但蓝山沉默了一会,笑着骂了我一句小笨蛋。那是我人生中最期待的一刻,我期待她回应,期待她的宠溺,期待她笑眯眯地说我也爱你。

  可我没等到,因为那时候有人敲门,蓝山停了停,然后说主治医生来查房了,要和我讨论一下病情。我们下次再聊,好吗?

  她说了一个很像疑问句的陈述句,根本没有过问我的意见,很快挂了电话。

  我静静地听完了一连串呆滞的忙音,然后关机,重新缩回被子里。

  这一夜我过得意外地平静。

  平静和失眠两个词是不冲突的,我绝大部分的记忆只有天花板上浓郁的一团黑暗,然后在极少数浅眠的时间里我又在梦那条蛇。但它这次没有冲我龇牙咧嘴,我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害怕它。梦里的我坐在阳光下的椅子上看书,然后和它说你又来啦。

  你看到了吗。

  我所有的爱都在这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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